“那倒不急,还早麽,”芷秋慈爱地替她拢一拢对襟,“他府上不是在花枝街东柳巷?由咱们后门出去,走河边过去倒近,也不用赶,夜里可是要留你在他府上?”
这韩主簿名曰韩舸,原是苏州城内人氏,祖父派杭州知府,其父暂派嘉兴府做知府,一家子都是清流文臣,不欲擅用职权关系替韩舸某事,照例令他由地方做起。
十七岁考得功名后,便被上司派到常熟县补了个主簿之缺,因此不得时时在苏州本城内。却每逢回来,或是出局,或是本堂局,闲暇时总要雏鸾相陪。
云禾想来好笑,说予芷秋,“这韩公子也是,如今都十九的年纪了,还不娶亲,回来便在我们这里厮混。”
风情自叹,换来芷秋一笑,“他祖父与父亲都外派到别处,连他亦在县上,家中仅有祖母母亲,祖母母亲不过是相看罢了,也得叫他父亲决断。我听说,最初祝斗真还想将女儿许配给他,后合了八字,不相配,才后许了杭州杨通判家的大公子。”
一言惊醒云禾,她握着软拳敲一敲自个儿脑袋,簌簌抖响了鬓上三串珍珠流苏,“才说这个呢!我方才就想着有件事要告诉姐姐的,偏给忘了,你提起这个,我倒又想起来了。”
芷秋无言,雏鸾反先翻了眼皮,“是不是天上下银子了?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。”
“去去去、小丫头你懂什么!”云禾忙执扇挥她闭口,颇有些郑重地望向芷秋,“姐姐,那夜在留园,你出去后,我听见那个沈从之和祝斗真说起,听那个意思,是祝斗真要将她女儿悔婚转嫁给陆大人。”
雏鸾观其严肃之色,亦随之瞪大了眼暗忖,倏而俏皮笑了,“啊,你说的这个沈从之和陆大人,是不是京城来的那两位年轻大人?”
“去去去、眼下你记性又好了?不关你事,小丫头别瞎打听晓得吧?”
“哼,我才懒得问呢!”
二人斗嘴招来芷秋款款一笑,将半凉的茶轻抿一口,又慢搁下,“官场上的事不就是这样没个准的,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?陆大人愿意娶,祝斗真愿意嫁,就好了嘛。”
云禾将她含笑的面色反复窥摩,未见异样,便轻叹一声,“姐姐放心,说是娶麽,也不算娶,听沈从之说的意思,仿佛陆大人故意刁难祝斗真似的,答应是答应,却说母兄远在京城,不便三媒六聘,那祝斗真为了巴结,竟然愿意名不正言不顺地就将他女儿择日送过去。”
“与我什么相干?”芷秋莞尔,莺慵蝶懒地靠到榻背上。
“怎么不相干?”云禾巧笑倩兮,去掣她摆在炕几上的一抹藕粉纱袖,“姐姐不要装了麽,我那天都瞧出来了。”
翠水有初荷,带着丝丝荠香的风拂开芷秋嗔笑的眼,“我装什么呀?人家陆大人达官显贵,娶房妻妾有什么?我们哪号人?哪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?”
雏鸾两个眼滴溜溜乱转,听得懵懵懂懂。云禾却心有明鉴似的挑起下巴,“是、我们是行院乐户之女,可他麽也不过是个阉……”
料她就要口无遮拦起来,芷秋立时将两个软指往髤黑炕几上点一点,“嗳、留些口德吧你,什么话都往外说,仔细传到人耳朵里去,开你的罪。”
“他开我的罪,姐姐难道放任不管?也替我求求情嘛,我不就保下命来了?”
“人家显赫贵人,我一个倡门之人,替你求得上情呀?”